碳中和的问题与挑战有哪些?
全球变暖是人类面临的共同挑战,国际碳中和行动有广泛的社会基础,未来也将有广阔的发展前景。但由于牵涉国际政治经济的方方面面,能源低碳转型又是一个长期、渐进和复杂的过程,各种阵痛和反弹将不可避免,全球碳中和愿景仍存较大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也令许多国家陷入碳中和焦虑,既担心成为碳中和之路上的落后者,也担心冒进引发的各种冲击。总体看,全球碳中和行动将面临政策与认知、技术和资源、资本和市场、政治和社会及国际合作等诸多方面的挑战。国际社会需求同存异,合力应对,积极缩小全球碳中和鸿沟。各经济体也要把握好节奏,处理好发展与环保及安全之间的动态平衡。
一是碳中和认知与政策目标差异。气候变化在本质上是发展问题,各经济体发展阶段和国情不同,全球达成应对气候变化的共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目前,国际社会在气候问题上的共识更多体现在科学家层面,而在政治、经济等方面存在着诸多不同的声音和争论。发达国家有足够的资源参与全球气候治理,发展中国家的首要目标则是提振经济和提升人民生活水平。大多数新兴和发展中经济体的经济发展和能源消费仍保持正向关系,近期新冠疫情进一步增加了经济增长与碳排放脱钩的难度。2021年5月18日,国际能源署发布题为《2050年净零排放:全球能源部门路线图》的报告后,欧佩克表示国际能源署的净零情景过于雄心勃勃,世界核协会与世界煤炭协会称该报告“非常不切实际”,国际天然气联盟警告说,该路线图可能对能源安全构成严重威胁。
全球碳中和行动呈明显的非对称性,各国碳中和承诺预期存在较大差异,时间节点、概念表述和技术重点均有不同。欧盟在低碳发展方面一向积极主动,而美国受政党更替影响存在较大的波动和不连续性。小岛国集团为争取更多资金支持而态度积极,新兴经济体因经济持续增长对碳排放有刚性需求,也希望借助国际资金和技术实现低碳发展。但大多数承诺尚停留在政治目标层面,缺少法律手段、技术战略和政策路径等的有效支持,许多国家的目标落实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目前只有欧盟、英国、德国、瑞典、丹麦和新西兰等少部分经济体将碳中和目标写入法律,发展中经济体大多仅作出目标年和目标范围的承诺。全球范围内,只有少数经济体提出了明确且更具雄心的中期目标,仅有法国、德国和日本等提出了较明确的分行业目标。
二是技术与经济挑战。目前化石能源几乎无所不在,如果没有颠覆性创新,清洁能源很难获得主导性优势,化石能源也很难较快退出历史舞台。低碳技术创新不仅是气候解决方案的关键,还是新一轮工业和科技革命的核心。但在技术层面,能源转型不符合“摩尔定律”,特别是电动汽车和太阳能电池板等,无法取得与信息技术等同样的指数级进步。国际能源署评估认为,到2070年有35%的减排量所依靠的技术目前仍处于原型或示范阶段,有40%的技术尚未被开发出来,商业汽车运输、海洋和航空运输、冶金、水泥生产和其他能源密集型产业所需要的突破性减排技术均不成熟。过去十年,CCUS技术在全球范围内大规模部署,但要实现联合国设定的可持续发展目标,到2070年需要实现56亿吨的年捕集量,需在现有水平上扩大100多倍。
资金不足已经成为许多国家低碳转型的主要障碍。国际可再生能源机构(IRENA)估算,要实现《巴黎协定》关于全球升温低于2°C目标,用于可再生能源的年均投资必须从现在的3000亿美元增加到约8000亿美元。国际能源署估计,向低碳经济转型需要每年向新能源部门新增大约3.5万亿美元投资,才能实现在未来30年内完成向低碳社会转型的目标。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EP)指出,为有效应对气候变化等环境危机,全球在2050年前对自然界的投资总额需8.1万亿美元,每年投资额需5360亿美元,而目前全球每年相关投资额仅为1330亿美元。与此同时,能源与经济快速转型将带来巨量的化石能源等资产搁浅。花旗集团2015年预测,如果巴黎气候大会成功敦促世界各国达成约束性承诺,将全球变暖幅度控制在20C以内,将有100万亿美元的化石能源资产搁浅。电力、钢铁、水泥等高排放行业是重资本行业,要完全淘汰这些固定资本将产生巨大的沉没成本。
三是国内政治和社会挑战。全面脱碳是一项巨大的经济和社会工程,势必面临巨大的政治和社会挑战。在许多政府看来,宣布碳中和目标仅仅是为回应国内社会和国际关切而采取的公关行动,真正的落实工作远不到位。激进的减排政策往往欲速则不达,2018年底法国因拟征收燃油税引发“黄马甲”运动,最终政府不得不叫停。德国过去十年里从核能和煤电转向可再生能源付出了电价急升等代价。美国能源转型也面临利益相关者的反对,如部分西部地区对风电项目的抗议,拜登气候政策在新墨西哥州等遇到抵制等。日本前首相菅义伟承诺到2030年在2013年的基础上削减46%削减碳排放量,引发了官僚机构的恐慌和相关专家对其可信度和可行性表示质疑,有分析指出新的目标将抵消预期生活水平的提高,重创日本经济。在印度,仅两大煤炭公司就涉及约900万人的生活,印政府煤炭相关税收达2920亿卢比,净零排放目标被认为不切实际,受到多方批评。
四是国际政治经济竞争与地缘挑战。实现全球碳中和目标也将伴随着新一轮国际政治经济竞争。一是标准与规则之争。各国虽纷纷进入应对气候变化和发展低碳经济的快车道,但国际社会对新兴绿色低碳产业的行业认定、标准制定、规则约定、市场准入门槛等都缺乏共识。二是技术之争。未来全球将进入能源、交通、建筑等领域技术的变革时代,碳中和目标引领各国新一代技术的研发竞争。三是经贸之争。国际贸易的发展带来碳排放的区域转移问题,当前国际社会关于国际贸易中的碳排放责任问题,存在“生产者负责原则”和“消费者负责原则”之争。欧盟积极推动“碳边境调节机制”,恐引发新一轮贸易保护主义。四是绿色金融之争。未来国际资本投向偏好将倾向于环境保护、清洁能源等领域。截至2021年4月末,已有来自37个国家的118家金融机构采用了“赤道原则”,全球符合气候债券倡议组织(CBI)标准的绿色债券累计发行规模达到1.2万亿美元。
国际社会在追求气候中立目标的同时,也应积极争取气候政治中立,失去政治中立的气候中立将极大妨碍全球碳中和行动的顺利推进。然而,当今气候变化问题政治化倾向日趋明显,逐渐成为一种国际政治博弈的新工具。2021年12月13日,俄罗斯动用否决权,正式否决联合国安全理事会的一项气候决议。该决议由尼日尔和爱尔兰提出,旨在把气候变化和全球安全正式联系起来,将气候变化视为全球安全威胁。俄方认为,决议将“一个科学和经济问题变成一个政治化的问题”,将安理会的注意力从冲突的真正根源上转移开,为安理会干涉地球上任何国家提供借口。普京称,气候议程及向碳中和过渡“不应成为不公平竞争工具”。拉夫罗夫指出,“气候变化和环境保护问题要团结国际社会而不是将其分裂”。国家杜马能源委员会主席扎瓦尼表示,“重要的是,引入边境碳税不会成为保护主义和歧视的工具,气候话题不会被政治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