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价那么低，为何欧盟不着急拍卖碳排放许可
欧盟手里1亿份碳排放许可今年是不着急拍卖了，欧盟委员会气候行动司总司长Jos Delbeke 5月30日在巴塞罗那世界碳博览会上表示，如果再卖掉这些许可，欧洲碳交易市场已经低迷的价格就更没法看了。
价格的低迷其实从2008年就开始了。根据汤森路透旗下点碳公司(Point Carbon)的统计，在2008年7月1日28.73欧元/吨的峰值之后，碳价一直震荡下跌，今年以来更是在低位徘徊。2013年，欧盟碳排放许可(EUA)的平均价格从1月的5.18欧元/吨一路跌至4月的3.81欧元/吨，4月17日，在欧洲议会投票否决了缩减9亿份碳排放配额的提议后，欧盟碳交易市场碳排放权价格更是暴跌至每吨2.63欧元，是2005年欧盟碳排放交易系统(EU ETS)成立以来的最低价。
据预测，欧盟碳排放交易系统的价格可能在今后7年内停留在每吨3欧元左右。这样低的碳价，不论对企业减排还是对清洁能源投资，都难以形成有效的刺激。
何以走低？
不论是经济学原理还是欧洲的经济现状都告诉我们，碳排放价格持续向下波动是源于一直在持续中的供过于求。欧债危机以来，欧洲经济一直停滞不前。加之大部分欧洲国家倒金字塔式的经济结构——金融资本膨胀而产业资本萎缩，工业活动日渐减少，对碳排放的需求也随之降低。2012年整个欧盟碳排放比2011年减少了2.1%，减排7.2亿吨。而根据2013年5月30日世界银行的碳市场报告，2013年至2020年欧洲碳排放的需求不足14亿吨，而可用的供给超过16.2亿吨。供过于求一直在持续，并将继续下去。
除此之外，缺少合理的框架也是价格走低的原因。在厦门大学能源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林伯强看来，导致碳排放期货价格下降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没有合理的框架。“没有一个框架性协议，投资者买了碳排放许可但没有人最终买单，前景不明确，价格肯定要往下掉。”
中国人民大学环境学院副教授许光清认为，美国页岩气革命也是造成欧洲碳交易价格下挫的一个因素。“美国的页岩气革命导致美国煤炭价格下跌，欧洲就大量进口美国煤炭，导致欧洲煤炭价格下跌，这就导致绿色电力的尴尬。欧洲国家如果对绿色电力补贴，它仍然亏损；不补贴就更入不敷出。对企业来说肯定还是更愿意用煤炭，因为煤炭的技术成本低，如果原料成本也降下来，再加上碳排放的价格降下来，整个使用煤炭的成本就降下来了。短期来看，化石能源不紧缺了，企业更愿意选择化石燃料。
遭遇大衰退
EU ETS是欧盟于2005年开始实行的一种总量管制系统，也是欧盟环境政策的旗舰工具。这个工具的原理是由政府根据减排目标设定每年碳排放的许可总量，然后把总量一部分免费分配给企业，一部分用于拍卖。每个企业免费的配额主要根据欧盟的标准、历史活动数据、碳排放因素和减排因素来决定，如果企业的碳排放超过了配额，就必须从别的企业手中购买排放许可，或者从政府拍卖的许可中购买。拍卖所得的资金将由政府补贴给新能源企业，以扶持欧洲的新能源产业。当然，企业还有另一种方式应对配额不足——通过技术革新减少碳排放量。至于企业做出哪一种选择，还是取决于哪一种成本更低。在柜台交易的基础上，欧盟还逐渐培育出一批碳排放交易所，推出与欧盟碳排放权挂钩的期权交易，碳排放从此成了具有较高流动性的金融工具。
这个交易系统是用市场手段解决外部性的积极尝试，在2006年至2008年也一度被认为是行之有效的方法。但再精巧的设计也无法抵御经济大环境的剧烈变化。伴随着欧洲经济的疲软，碳排放价格几近崩盘，EU ETS系统也处于崩溃的边缘。持续的碳价下跌让欧洲的碳交易市场陷入困境，也为欧洲的新能源计划蒙上了阴影。
按照巴塞罗那世界碳博览会上欧盟委员会气候行动司总司长Jos Delbeke的说法，欧盟在2015年前有3亿个可拍卖的许可，现在已经拍卖出2亿个，拍卖所得的15亿欧元本该用于补贴新能源企业，但这笔钱至今没有用完。今年早些时候，欧盟甚至不得不发出第二轮呼吁，号召可再生能源企业来申请这笔公共基金。“今年没有新的可再生能源项目需要审批，所以不着急拍卖掉剩下的一亿碳排放许可.目前，碳交易价格的低迷已经严重影响了欧盟在2015年前建成12个二氧化碳捕捉和储存项目(CCS)的计划。欧盟成员国和私人投资者对这些项目的投资表现得很犹豫。按照现在的行情，EU ETS新竞争储备(NER)中，剩余配额的拍卖只能筹得4亿欧元，尚不足建成一个完整的CCS一半的成本。
一些投行也开始缩减碳排放交易业务，并抛售手中的碳排放许可。据Point Carbon的消息，德意志银行已于去年停掉了其全球碳交易业务，现在正在寻找买家，打算出售曾经价值数亿欧元的碳抵销投资组合。德意志银行这些投资组合的具体规模不得而知，不过根据联合国统计的数据，德意志银行参与了大约70个清洁发展机制(CDM)，大部分项目在中国。
改不改？怎么改？
“必须改。”根据路透社的消息，德国总理默克尔5月3日在一次讲话中提到，欧盟碳排放许可交易系统背后的经济增长假设已经不再适用，必须采取措施减少市场供给。尽管默克尔没有提出具体的减少供给的措施，但她说，这项改革和德国的可再生能源改革会在9月的大选之后一起实施。“全世界都盯着德国的能源消费结构由核能和化石能源转向可再生能源，一旦成功，将在世界范围内产生影响。”
欧盟委员会认为，碳交易价格至少稳定在20欧元/吨才能有效地帮助清洁能源技术吸引到投资。而目前由于碳价过低，市场上很多使用煤作为燃料、大量排放二氧化碳的公司盈利状况良好，而使用天然气作为能源显得过于昂贵。
Jos Delbeke5月30日在巴塞罗那的世界碳博览会上说，欧盟碳交易系统将在10月或11月进行改革。2012年11月，欧盟委员会提出了6项市场结构改革的方案来解决碳市场过度供给的问题，包括提高拍卖许可的比例，扩大市场中排放二氧化碳企业的范围以及提高欧盟2020年减排目标等。早些时候，欧盟委员会还提出了在2030年将欧盟减排目标设定为比1990年减排40%，来配合2050年减排80%的路线图。这一提议得到英国的大力支持，因为英国实行碳税制度，碳价有下限，连续低迷的欧洲碳价让英国的企业与欧洲大陆企业竞争时备感压力。
世界银行可持续发展部副主席Rachel Kyte也认为，稳健的碳价对避免危险的气候变化意义重大。尽管现有的市场存在结构问题，欧洲缓慢的经济复苏也在抑制EU ETS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碳交易市场，但是新的价格机制正在形成。“新一代碳交易市场正在形成，这对环境和经济都非常有好处。”世界银行碳金融部经理Jo觕lle Chassard说道。而在欧洲可再生能源推广协会会长Rainer Hin-richs-Rahlwes眼中，大力发展可再生能源是恢复欧洲竞争力和解决贸易赤字问题的关键，可预期和稳定性是可再生能源投资者最看重的，稳定的碳价对实现这两点很有帮助，2030年减排40%的新目标将给市场释放积极、稳定的信号。
许光清认为，欧盟对碳交易这个问题如此关注，背后其实也有政治和经济的考量。“政治上想重新走上领导者的地位，引起大家的注意。经济上也希望促进绿色经济、可再生能源的发展。对欧洲来说，目前除了德国还有些煤矿，很多国家的煤在工业革命时已经挖空了，所以他们的化石能源是很贵的，这也是为什么欧洲的新能源发展最快。而且可再生能源产业作为朝阳行业，可以创造很多就业机会。
”
欧盟碳交易的困境并不是市场的失灵，而正是市场机制下必然出现的问题——价格在供求关系的影响下波动。EU ETS系统是目前世界上最大、最成功的碳交易市场，对其他国家在理念和技术层面都提供了参考样本，尤其对于6月18日即将启动的深圳碳交易所而言。当然，所有非系统性风险都可以通过学习和改革解决，但面对经济繁荣衰退这样的系统性风险，恐怕谁也无法独善其身。